內容提要:如果我國的大型企業之間不進行聯合，實行優勢互補，在激烈的國際競爭面前，就
可能成為國外跨國公司的配套廠，國內的成套技術和能力可能被分解為某些單項或專項能力，
從而逐步喪失整體設計、成套的自主能力。因此，在重大技術裝備國產化過程中，要充分利用
國內現有企業和科研機構的能力，采取多種方式進行聯合，形成拳頭，提高整體競爭力。

關鍵詞:重大技術裝備　國產化　模式分析　

一、國產化的市場戰略模式

根據國際經驗，發展中國家在國產化過程中常采用的市場戰略有兩種：進口替代戰略和出口導
向戰略。

1.市場戰略的目標和政策

進口替代戰略以國內市場為目標，伴隨著進口限制等市場保護。當國內產品不具有國際競爭優
勢時，國內市場較大的發展中國家通常采用這種戰略。出口導向戰略以國際市場為最終目標，
伴隨著貿易自由和出口鼓勵政策。一些市場規模較小的國家和地區通常實行出口導向戰略，如
亞洲的四小龍。

兩種戰略并不是截然對立的。一般來說，出口導向戰略的初期有一個利用國內市場提高國內產
品競爭力的進口替代過程。而進口替代戰略成功之后，為了擴大市場,國內具有競爭力的產品
也將轉向出口。在改革開放的今天，國際競爭已經國內化，本國產品要在國內立足，同樣要面
對激烈的國際競爭。因此，進口替代和出口導向的界限不那么明顯了。

根據國際經驗，長期單純的進口替代戰略往往不成功。主要原因,一是在進口替代過程中，為
增加國內的供給，同時增加了對原材料和半制成品的進口需求；二是限制進口的過度保護措施
將導致低效率和高成本；三是對規模效益明顯的行業來說，一國市場的容量仍然有限；四是有
些領域不適宜實行進口替代戰略。

市場戰略與發展階段有關。在工業化的初期，發展中國家通常采取保護部分消費品市場、放開
資本品市場的貿易政策。隨著經濟發展和國力增強，產業結構升級，貿易結構也發生變化。出
口結構逐步從初級產品出口，向制成品出口，乃至機電設備和高技術產品等高附加值產品出口
升級。進口替代一般是從最終產品開始，逐步向生產前鏈擴散。

2.重大技術裝備的市場特點

重大技術裝備屬于資本品類,大部分重大技術裝備制造業屬于國際性產業。國際性產業的主要
特征，一是一國的市場不能使生產達到經濟規模。有些產品由于技術含量高，研究開發費用過
大，通常需要全球的市場收入來補償開發投入。如飛機、渦輪發電機等產品，只有全球經營的
企業才能形成技術優勢。還有一些成套設備的價值很高，但一國的需求量不大或不穩定，只有
聯合世界的市場才能達到經濟規模，實現相對穩定的需求。如，電站設備、大型乙烯裝置等重
大技術裝備的營銷和安裝技術復雜，需要配備具有較強專業技術知識和能力的銷售及售后服務
隊伍，只有在世界范圍內營銷，才能轉移營銷系統的固定成本。

二是需要企業在世界范圍內合作才能形成競爭優勢。一方面由于大規模購買零部件增強了買方
的價格談判地位，形成潛在的成本優勢，因此購買大批量專業化的零配件往往比自己制造的成
本低。另一方面由于各國的要素成本不同，技術水平不同，在全球的制造系統中進行合作，有
利于尋求技術水平、產品質量和價格具有比較優勢的合作伙伴，從而在世界范圍內獲得比較優
勢。如，現在沒有一家汽車公司和計算機公司生產的產品完全采用本國零部件，都是各國零部
件的優化組合。但國際上的大公司因掌握了整體工藝設計和核心技術，從而控制了總裝和采
購。

重大技術裝備的技術經濟特性決定了其市場特點。首先，大型成套設備制造以國際市場為目
標，一些發達國家政府還為本國企業的出口提供出口信貸。其次，由于技術水平要求高，資金
密集，因而市場進入門檻較高。發達國家的大公司都有自己的技術訣竅和品牌，發展中國家不
容易在短期內形成優勢。第三，國際市場分割比較明顯，已形成世界范圍內的壟斷競爭格局。
如，國際上有競爭優勢的電站設備生產企業也就是那么幾家大公司。

從目前重大技術裝備的國際市場情況看，新的進入者必須具備較強的競爭力，要么靠價格和質
量優勢擠占別人已占據的市場；要么通過技術創新開發新產品，形成新的市場。發展中國家的
技術開發能力相對落后，不容易在短期內實現生成性技術開發，因此其裝備競爭戰略通常是：
瞄準國際市場，從國內市場起步，通過引進技術，實行進口替代和出口導向相結合；抓住國際
上發達國家某些產品生產轉移的機會，搶占國際市場出現的空缺；既參與國際競爭，也參與國
際分工，在掌握主體關鍵技術的同時，根據比較優勢的原則來確定自制和采購的比例。

二、國產化的產品結構模式

重大技術裝備國產化涉及到國家在技術、設計、材料、加工制造等各方面的綜合能力，它不能
孤立進行，必須有相應的產業基礎和配套條件。因此，國產化是分層次、分階段的，一項重大
技術裝備國產化將帶動一系列分層次的產品研究開發和國產化。

日本和韓國都在戰后高速發展時期實施了國產化戰略，但兩國的國產化在產品結構和管理方式
等方面存在著諸多的不同。

1.日韓國產化的基本做法

（1）日本的國產化是從“機械工業振興臨時措施法”開始的。1956－1970年，日本頒布了三
個“機械工業振興臨時措施法”，每次都有明確的目標、范圍和政策措施。第一次的目標是以
進口替代為主，謀求國內機械設備的更新和結構優化。國產化的主要對象是：基礎機械、基礎
件和為振興出口配套的零件。第二次仍以國內市場為主要目標，目的是實現國內生產專業化，
增強國際競爭力。國產化的主要方向是基礎件、專用機械和電子儀表類。第三次的目標重點是
增強機械產品的出口競爭力。

日本的國產化產品結構選擇有明顯的特點：先基礎件、通用機械，后專用機械及其零配件，并
把提高加工業的裝備能力放在首位；整機與關鍵件同步開發；特定機械多是大規模加工業和運
輸業的裝備，即需求量大的單機。

（2）韓國于1987年開始推行第一次機械、零件及材料的國產化五年計劃，其基本目標是培育
零件產業，降低對日的依賴度。國產化重點是對日依賴度高、相關產業技術及經濟效果好、有
望形成出口產業的產品，包括汽車、造船、電子等部門的機械產品4542種。1991－1996年，韓
國繼續實行第二次機械、零件及材料的國產化五年計劃，基本目標是提高影響制造業競爭力的
機械、零件及材料的自立度。1986－1994年間共頒布7032個國產化產品對象，已完成4202個產
品的國產化，機械、零件及材料的進口依存度從1986年的42.8%降至1993年的26.6%。

2.日韓國產化的產品模式的主要區別

（1）戰略目標的差別

由于日本與韓國的人口相差較大，國內市場規模不同，國產化的初始目標也不同。日本有1億
人的巨大國內市場，能夠成功地在國內市場上同其他企業競爭的任何日本企業，也就能夠在海
外市場上同外國企業競爭。因此，日本的國產化目標是全面促進整個現代制造業的發展，趕超
先進國家。韓國市場狹小，許多企業不得不一開始就參與國際市場競爭，重工業的情況尤其如
此。因此，韓國的國產化目標是盡可能擴大制造企業的出口能力，選擇有出口前途的機電產品
進行國產化。

（2）產業基礎的差別

日本的產業門類齊全，產業之間的相互聯系程度高，出口商品生產所需的大部分零部件和機器
設備可以由國內制造。因此，在擴大最終產品出口的同時，促進了相關行業的發展和進口替
代。

韓國的產業門類不全，幾乎所有的產業部類都是新興的，因此各部類之間的聯系程度不高；加
之國內市場規模有限，韓國在擴大出口的同時，擴大了零部件和資本品的進口。

我國的產業基礎和市場規模與日本類似,而且遠超過日本50-60年代的水平。但我們現在所處的
國際環境不同于50－70年代，不能搞封閉式的國產化。因此，我國的重大技術裝備國產化的產
品結構應處于日本和韓國模式之間。在國產化產品結構選擇上，要發揮我們自己的比較優勢，
充分利用國際優勢資源，參與國際競爭和國際分工。

三、國產化的組織模式

1.研究開發組織模式

重大技術裝備屬于系統技術和復合技術產品，研究開發費用大，綜合性強，很難由一個企業或
機構完成。因此，需要多家企業和研究機構聯合研究開發。

市場經濟體制下，如何在企業間，特別是在競爭企業間開展聯合研究開發？一些發達國家積累
了比較成功的經驗。

（1）政府重點支持重要共性產業技術的聯合研究開發。

產業技術研究開發分為兩個層次，一是通用性強的共性實用技術研究開發，二是獨創性的產品
技術研究開發。共性技術研究開發的外部效益較大，風險較高。一方面企業自己研究開發難度
大，積極性不高；另一方面，共性技術由單個企業獨占，社會效益低，造成資源浪費。因此單
純靠企業進行共性技術開發，存在“市場失效”問題。而產品技術的市場針對性強，獨占性
強，差別性產品技術的研究開發形成了企業的技術競爭優勢，給單個企業帶來超額利潤。因
此，實用產品技術主要靠單個企業根據實際需要進行研究開發和創新。

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的作用是克服“市場失效”問題，促進社會資源的優化配置。因此，美
國和日本等發達國家的政府重點支持和組織相互競爭的大企業對重要共性技術進行聯合研究開
發，參加研究開發的企業享有共同的利益。如日本和美國政府都曾資助、組織大企業聯合開發
大規模集成電路制造技術。

(2)企業以共同的利益為基礎進行聯合開發。

隨著產品結構升級和高新技術的運用，技術研究開發的難度越來越大，費用越來越高，單個企
業的知識能力和資金能力都很難支撐一些大型的技術開發。因此，企業聯合開發已成為比較普
遍的現象。

企業聯合開發主要可以分為兩大類。

一是上下游企業縱向聯合開發。這種情況多是發生在協作配套企業之間，如豐田汽車公司總裝
廠與協作企業聯合開發技術和新產品。豐田汽車公司的協作廠分為多個層次，總裝廠只與第一
層次的協作廠直接發生關系。通常是總裝廠提出部件的性能要求，第一層協作廠派人參與總裝
廠的整車設計；第一層協作廠全面負責整個部件的設計和制造，并滿足雙方協商確定的部件性
能要求；然后，第一層次的協作廠再對第二層次的協作廠提出協作件性能要求。

這種關系主要是通過長期協議形式形成一個共同確定價格、共享利潤的利益聯合體。

二是互相競爭的企業橫向聯合開發。競爭企業通常是在開發共性技術和共同標準時進行合作，
合作企業間根據協議分享開發成果。在共同開發的基礎上，再進行產品的差別性技術開發，形
成先合作后競爭的機制。

2.用戶與制造企業的關系模式

目前，國內有關方面對國產化中用戶和制造企業的作用及關系認識不一。有人強調以用戶為主
推動國產化；有人強調以制造企業為主開展國產化。國產化項目究竟以誰為主，這要根據具體
的市場結構以及所處的國產化階段來決定。從市場結構的角度出發，用戶與制造企業的關系主
要有以下幾種類型：

（1）用戶分散而制造企業相對集中，國產化以制造方為主。耐用消費品制造業大都是這種情
況。此時，制造企業面對的是一個分散的市場，根據市場需求的統計分析來確定技術研究開發
方向，因此，技術引進、消化吸收、工藝設計和技術研究開發以制造企業為主。如，汽車制造
行業（尤其是轎車制造業）面對成千上萬的分散顧客，通常把市場分為不同層次，根據各層次
和區隔的顧客群的要求，進行設計和技術開發，而不是為某一顧客進行設計。

（2）總裝企業相對集中，配套企業相對分散,以組裝企業為主，通過整機制造的自主化帶動零
部件國產化。這種情況下，總裝企業直接面對最終用戶，根據最終用戶需要，進行整體設計開
發；同時，對配套企業提出零部件的性能要求。零部件配套企業再根據總裝企業的要求進行零
部件的研究開發。

（3）用戶與裝備制造企業都相對集中，國產化以裝備制造企業為主，裝備制造企業與用戶企
業相結合。這種情況一般發生在重大技術裝備總裝企業與裝備用戶企業之間。用戶和制造企業
在購買和供應方面具有相似的控制能力，一般是通過談判來決定價格。在研究開發方面，通常
核心技術不變，但供貨方要根據用戶的具體要求進行設計，往往是一套裝備一種設計。如水電
站裝備，因地理位置、水的流速不同，水輪機組的設計有所不同。因此，主要靠制造企業對裝
備的主體技術的不斷創新，提高裝備的技術水平。具體供貨時，制造企業根據用戶的具體要
求，進行設計調整。

無論哪種類型，制造企業都要根據市場需求和用戶需要進行研究開發、設計制造。重大技術裝
備國產化是一個不斷研究開發和創新的長期過程，而裝備的最終用戶的主要目標是某一項工程
的順利完成和投產，并不關心未來的研究開發。因此，裝備最終用戶在整個國產化過程中的作
用是局部的、階段性的，其主要作用是對國產化裝備的性能、質量提出要求和監督。

根據我國重大技術裝備研制的經驗，不同階段的國產化項目中，用戶與制造企業的關系可分為
三類：一是國內已經引進了大量技術，并有一定成套能力，只是缺乏業績。這種情況下，國產
化項目應由依托工程的用戶牽頭。二是國內還沒有成套能力,而建設項目又需要引進技術和裝
備。這種情況下，國產化項目應把引進項目與消化吸收和研制結合起來，用戶與制造方互相配
合。以后的研制工作以制造方為主。三是國內已有明確的技術裝備政策，屬于未來發展方向。
這種情況下，國產化項目以制造方和科研機構為主，根據用戶需要，從前期技術研究開發開
始。

四、國產化的企業合作模式

合作戰略已經成為與競爭戰略同等重要的關鍵戰略管理工具。對缺少某些能力或資源的企業來
說，合作戰略可以有效利用企業間的互補技能和資源，從而形成合作企業的競爭優勢。在變化
的世界市場中，合作戰略具有靈活性優勢。

由于重大技術裝備國產化項目是階段性的，參與國產化項目的企業間不一定要形成長期的固定
關系。因此，應采取靈活多樣的合作方式，形成多種型式的聯合體。從實踐中看，主要的合作
方式有以下幾種。

(1)合并方式。合并是指兩家以上的企業依契約或法令歸并為一個企業。合并是企業謀求自身
發展、擴充實力的外部擴張行為。這種合作方式通過資產一體化和經營一體化，形成經濟規
模。

(2)合資方式。合資企業是由合作伙伴作為股東創立的具有獨立法人資格的新企業。合資企業
一般并不包括合作伙伴的核心業務，并且與合作伙伴具有明確的業務界限，有自己的專門資
產、經營目標和管理責任。合作伙伴向合資企業提供一定數量的融資，給予必需的能力和資源
支持。合作的目標和任務完成后，合資公司可以解散。

(3)互相持股的利益共同體。在長期專業化協作中，為保證共同利益，各有關企業互相持股。
如日本豐田汽車公司與其主要關鍵零部件配套企業之間互相持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成
了利益共同體。這種方式適用于一種長期穩定的協作配套關系。

(4)協議合作。協議合作是指兩個以上企業為了共同的利益，就一項具體活動以協議方式形成
聯合體。協議中對各方資本投入、項目管理、風險分擔、利潤及虧損的分配比例和原則都作具
體規定。協議合作有較大的靈活性，通常適用于臨時性合作。如大型建設項目施工和大型成套
設備供貨的聯合承包通常采取協議合作方式。

從行業組織角度看，企業合作方式又可分為橫向合作與縱向合作兩大類。

橫向合作是指同類產品生產企業間的合作，包括科技研究開發機構與制造廠商間的合作。如，
電力設計院與電站設備制造企業的合作，將形成電站工程設計與設備設計及制造的綜合優
勢。

縱向合作是指上下游配套協作企業間的合作。除了加工配套環節的合作外，還包括生產與流通
環節的合作。如一個大型企業為了進入某一國家的市場，可以與當地的銷售企業進行合作，打
開市場。國產重大技術裝備要進入國際市場，制造企業可以通過與大型工程公司或大型貿易公
司合作，而不必自己投資組建內部一體化集團。

在重大技術裝備國產化過程中，企業及科研機構之間采取什么樣的合作方式，取決于國產化的
階段、項目周期及產品的市場需求的穩定性等各種因素。

通常，在國產化初期，項目風險較大，各單位間的合作大多是短期的，宜取靈活的、協議性的
合作。在國產化基本成熟階段，合作的單位間逐步形成相對穩定的關系。在產品市場需求比較
穩定，市場規模較大的情況下，各單位之間多是采取穩定的長期合作方式；當市場需求不穩
定，市場規模較小時，各單位多是采取臨時的短期合作。

幾種合作模式不是互相排斥的。一些短期、臨時的合作可能逐步轉化為穩定的長期合作。

目前，我國的重大技術裝備制造企業多是比較單一的企業。如哈汽集團，東方電機集團和上海
電氣集團總公司，都是以生產電站設備為主的大型企業集團。如果不能獲得電站的整體設計和
成套權，只能給別人做配套。如果訂貨不足，企業生產能力就剩余了。

而國外的電站生產企業大都是產品多元化的大型跨國公司，電站設備只是眾多產品中的一部
分。這些企業主要掌握核心技術和整體設計能力，控制銷售和采購環節，許多配套的設備都是
從世界范圍內采購。目前，一些跨國公司的戰略就是根據比較優勢，在世界范圍內進行專業化
分工。

如果我國的大型企業之間不進行聯合，實行優勢互補，在激烈的國際競爭面前，就可能成為國
外跨國公司的配套廠，國內的成套技術和能力可能被分解為某些單項或專項能力，從而逐步喪
失整體設計、成套的自主能力。因此，在重大技術裝備國產化過程中，要充分利用國內現有企
業和科研機構的能力，采取多種方式進行聯合，形成拳頭，提高整體競爭力。